各位亲爱的老师、同学：

大家下午好！

在这秋风送爽的秋日午后，我们在这里举办开学典礼，隆重、热烈地欢迎新入学的81名本科同学、135名硕士同学和18名博士同学。欢迎你们！欢迎加入北航法学院这个温暖的共同体！北航法学院也因为你们的到来，而变得更加青春，拥有更加蓬勃的生命力！

同学们来得正是好时候，碰上了法学院的一件大喜事。今年年初，在学校的大力支持下，法学院从8号楼搬到了9号楼。这当然不是简单的数字变化，而是意味着法学院办公条件和环境的根本性改善。不仅老师的办公条件都得到了实质性改善，同学们的学习环境质量也大幅提升。我们给每一位博士生配备了独立的工位，本科和研究生同学的共享工位数量也大大增加，基本能够满足同学们的日常学习需求。同时，法学院图书馆的面积也增加了很多，还专门建设了多个模拟法庭，各种软硬件设施都得到了全面升级改造。崭新的法学院以全新的面貌欢迎同学们的到来！

同学们来到北航法学院，进入到人生的新阶段，心中一定是既喜悦兴奋，又充满期待。的确，能够来到北航法学院进一步学习和深造，这是一个经过艰苦奋斗才争取来的机会，大家一定要好好珍惜。在新生报到之前，大家也一定已经初步畅想和规划过未来的学习和生活了。即便是已经在北航学习和生活了一年时间，形成了对大学生活的深刻观察和体验的81名本科新生同学，也一定仍期待和向往在法学院未来的学习和生活。这个时候，大家往往希望能够从师长那里得到一些建议，从而更好地规划和安排未来的学习和生活。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我想和大家谈谈自己对大学、法学院学习和生活的一些观察和思考，供同学们参考。

首先，我想和同学们分享的一点是，希望大家能够克服学习的焦虑和焦躁的心态，潜下心来，给自己一张平静的书桌。现代社会是一个科技日新月异，激烈转型和变迁的社会。大家正处于人生的黄金时期，刚经历了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想必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在社会的大舞台一展身手，成就一番精彩的事业。在今年夏天，你们的一部分同学已经走出了大学的校门，进入社会，正在各自的岗位挥洒青春和热血，朝着自己的梦想疾驰。此情此景下，你们的心情也许是，恨不得尽快地完成学业，取得骄人成绩，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岗位，开启自己的辉煌事业。

但请同学们认真想一下，在你们拥有选择机会时，为什么要选择来到北航法学院进一步深造，并为此付出一番艰苦卓绝的奋斗呢？来到北航法学院，究竟能够为你未来的展翅高飞带来哪些助益？

暑假期间，我和法学院的几位老师去德国办了一个学术会议，期间抽空逛了逛那边的书店，在书店买到了德国社会学家尼克拉斯·卢曼的一本新书《行政的界限》（Die Grenzen der Verwaltung）（Suhrkamp,2021）。说是新书，其实这本书早在1963/64年就写好了，只是2021年作为卢曼生前的遗稿出版的。暑假期间，我就把这本书看完了，觉得收获很大。这是一本交叉学科研究的著作，其中卢曼非常细致和深刻地比较了行政法、行政学和政治理论三种研究进路各自的利弊得失，论证了系统理论研究的方法论意义和价值，非常富有启发性。其中尤其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卢曼在该书的前言中说的一句话。后来我发现这句话也被印到了该书的封底。这句话是“Umwege des Denkens ersparen Umwege des Handelns。”紧接着这句话的另外一句是：“Die ratinalität des Handelns gründet sich letzlich immer auf die Indirektheit von zwischenüberlegungen.”翻译成中文就是“思考上的迂回可避免行动中的弯路。行动的合理性，归根结底始终建立在思考过程的间接性之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关键词就是Umwege（“迂回”）。大家耳熟能详的一句话是“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近。”人们在日常生活形成的牢固经验是，要走直道，尽量少走弯路。但公认为睿智的社会学大家卢曼却在这里告诫我们，很多时候走弯道才是捷径！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其实道理也很简单。中国的古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其实，这些话说的都是同一个道理。表面上，磨刀和结网都要耗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往往拖长了时间节奏，尤其是当别人已经直接上山砍柴和下水捕鱼时，这更让人倍感焦虑。但最终，磨刀和结网的人总能比别人收获更大。在现代社会中，由于社会的复杂性增加，这种通过迂回方式获得更大的成功和收益，是一种常见现象和重要经验，甚至被总结为科学的理论。例如，20世纪美国著名的社会学家路易斯・施奈德（Louis Schneider）就曾经提出过“通过迂回实现收益”的著名命题。20世纪德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和管理学家埃里希・科西奥尔（Erich Kosiol）则将现代“组织”定义为“先于支配的迂回行动”。德国著名的人类学家阿诺德・盖伦（Arnold Gehlen）在其名著《人——其本质与在世界中的位置》（Der Mensch. Seine Natur und seine Stellung in der Welt）将“不断增强的迂回性”看作是“减负过程”。他们都看到了，在现代复杂社会中，人们如果要取得巨大的成功，都必须先走点弯路，多做一些准备工作。而学习，尤其是大学阶段对高深而专业的科学知识和知识技能的系统化学习，由此形成的专门知识和技能储备，就是这种“先走弯路”。

说到这里，相信大家都已经能够明白我说的意思是什么了。当我们选择大学本科、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阶段的学习，踏进大学校园那一刻，我相信大家在直觉和理智上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但如果大家不能够清晰而明确地认识这一点，紧紧地抓住这个真理时，就极有可能在漫长的学习过程中遗忘它，从而迷失方向。

大家都知道，世界上第一所大学是意大利的波伦亚大学，其主要是一所法学院。现代大学的很多制度，例如上课铃声响起，老师就要开始上课，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就必须停止授课，以及通过考试和选拔才能够进入大学学习等制度，都是波伦亚大学当年创立的。当时到波伦亚大学法学院学习的学生，都是家境比较好的，因为当时交通不太发达，这些学生来自德国、法国、英国等欧洲各地，他们背井离乡，来到意大利波伦亚这个地方学习法律很多年，要支付学费、房租以及各种各样的学习和生活费用。普通家庭是支撑不了他们的学费和生活费的。那么，他们来到波伦亚大学都学习了些什么呢？学的是古罗马的《学说汇纂》，一个在中世纪欧洲消失了差不多500年，与当时的社会生活距离非常遥远的法律文本。按照我们现代法学的学科分类，大概就是学习了一点不太实用的古代法律史知识。但这些学生和他们的家庭却乐此不疲，整个中世纪的罗马法教育从11世纪开始，一直持续到19世纪前后，大概到萨维尼的时代才开启了现代法律学说的转型。事实上，这并不是因为这些学生和他们的家长愚钝，而是因为他们都懂得“迂回的收益”。确实，这些学生回国以后，都找到了非常好的工作，成功地实现了阶层的跃升。不但如此，这些学生还将波伦亚大学的教学模式带回到自己的国家，建立了布拉格大学、海德堡大学等著名大学，使得大学这种高等教育模式传遍了全世界。同时，法学作为一门学问，也对整个现代世界的诞生发挥了实质性的重要贡献，塑造了现代世界的基本架构。

所以，亲爱的同学们，我希望大家能够从法学教育和现代大学起源的历史中获得一些启发，重视现代大学教育给大家提供的这种“迂回”的收益。希望大家在平时的学习和研究中，先不要计较于某门学科或者某个知识点是否实用，也不要计较于考试的分数，而是要激发自己科学上的好奇心，专注于知识的学习和探索本身。复旦大学的民间校训是“自由而无用”，我觉得是很有道理的。在大学阶段的学习中，大家要少从“有用”还是“无用”的眼光看待各种知识，而是要多培养自己对宇宙和世界之奥秘的好奇心，多随心所欲地在知识的世界中遨游。这表面上无用，其实是在磨刀和结网。人类文明的大多数重要成果，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社会科学，恰恰都是大学里自由而无用的知识创造的副产品。就在今天上午，我看了原深圳市副市长唐杰先生在8月28日一个会议上的演讲，他通过比亚迪、大疆、华为这三个案例，讲述了深圳从比较优势到创新优势的转化过程。他最后得出的一个结论是：大量的科学实际上和产业无关，但是产业的“0-1”一定来自科学。我的理解，他讲的也是大学里科学研究的“迂回收益”。

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既然来到北航，进入法学院，就要珍惜大学里自由的科学研究和知识探索的良好氛围，在课堂里、图书馆中，在各种各样的学术讲座和学术会议现场，最大限度的探索学问，汲取知识，好好地磨刀和结网。只有这样，你们今后才能够真正成为一个对社会、对国家和对世界有更大贡献的人才。

其次，我想给同学们的一个建议是，希望同学们重视大学专业学习的重要性。大家都知道，在一个科技进步日新月异，社会日益复杂化的时代，仅仅固守专业知识的藩篱，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实践的需要。法律人除了学好法律之外，必须掌握一点经济学、管理学、社会学、伦理学等其他学科的知识，同时也要学习一些计算机、人工智能等自然科学的知识和技能，实现法律与科技的融合。北航法学院也非常重视法律与科技的融合，依托北航在空天信息、人工智能等领域的领先优势，在工业信息法、网络信息法、人工智能法等领域取得了非常骄人的成绩。法学院今年新开设的“法律+人工智能”的双学位项目，就是在这个方向的重要探索和尝试。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和大家强调，法律与其他学科的交叉研究并非是不同学科知识和技能的简单搭配和杂糅，而是在掌握深厚的法学专业知识和深刻理解“法学”学科特性的基础上，进一步与其他学科的相互借鉴和学习。如果法学基础知识不够扎实，法律人核心的技能较生疏，即使学习了一些其他学科的知识，仍然不能掌握真正的交叉学科的知识和技能。当前交叉学科研究的兴盛，有着非常深刻的社会转型的背景和基础，但现代的专业与学科分化也有着非常深厚的历史传统和社会基础。交叉学科的研究和学习，并非是取消专业和学科，而是专业和学科研究的进一步深化和拓展。因此，我既建议大家与时俱进，认真关注和学习网络信息法、数字法学、人工智能法等前沿交叉学科知识，同时也提醒大家要认真刻苦地学习传统的法理学、法律史、宪法和行政法、民法学、刑法学、诉讼法学等理论和知识。只有打好法学的知识基础，拥有法律人得以安身立命的核心技能，才能够更好地掌握交叉学科的知识和技能，成为一个数字时代真正卓越和出色的法律人。

第三，我想跟大家说，大学生活不仅有学习，还有丰富多彩的生活。北航的大学校园是非常好的，拥有美丽的绿园、一流的运动场和各种体育文娱设施，学校和学院平时也会组织各种丰富多彩的体育文娱活动。希望大家在紧张繁忙的学习生活之余，不要忘记锻炼身体、不要忽略与家人和朋友的团聚以及对彼此的陪伴。今年北京炎热多雨的夏季已经过去，凉爽的秋天已经来临，同学们不妨多结伴去故宫、长城、香山、植物园、颐和园等风景名胜好好转转，或者可以一起去探索一些不那么知名，但实际上非常棒的市区或郊区的公园，享受一下北京最美的秋天。

最后，祝同学们身心健康，学业顺利，在北航法学院度过一段有意义的大学生涯，飞得更高、飞得更远，飞得更稳！